未经译者同意不得转载
译注:医疗保护入院是日本法律规定的一种医疗制度,对于有住院需要的精神病人,由于自己无能力判断自己是否需要住院,如果有伤害自己或者他人的行为,会采取强制入院的措施,但即使并没有到那种程度的症状,根据家人的意愿,也可采取强制入院。
2016年1月9日。当时我为了会见公司的顾问律师来到大阪。8日和他结束谈话后,在我常住的酒店住了一晚。8日的晚上,我和熟人一直聊天到早上。所以,9日我向酒店要求延迟退房,延迟到晚上7点退房。中午过后,我又再读了一遍之前在博客上发表的那篇「700番第一卷」,作了最后的检查之后,下午5点多的时候,在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知名网站上注册了博客帐号。迈出了公开的第一步。我很谨慎小心,不通过自己家里的IP地址来发表博客。虽然也考虑过以名人博客的方式发表,但为了不让盗听盗摄集团留意到,还是伪装成了普通人的博客。在我退房的时候,有3个人已经发现了这篇博客并阅读了。我离开大阪,直到晚上11点左右回到家的时候,读者已经有大约70人。
在这些人的手机和电脑上,大概设定了网络上一旦出现「ASKA」这个文字,就会得到通知吧。
那天,因为一直聊天到早上,回家后就感觉到非常的困倦,于是就直接钻进了氧舱小睡一下。我当年遇见这个氧舱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中略,大意说大约10年前,ASKA在体检时检查出眼压偏高,被诊断为青光眼,如果发展下去的话,10年以内就会失明。但这种病没有什么治疗措施,只能控制不发展。后来偶然通过朋友的介绍,使用氧舱来消除疲劳,意外发现对青光眼也有治疗作用,眼压恢复到正常值了。因此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好像是被什么力量守护着。)
在氧舱里睡了大约2小时之后,我又坐到电脑前想看一下「700番第一卷」在发表后的阅读量。但是博客不见了,电脑屏幕上出现了「NOT FOUND」的提示。不光是博客,就连我注册的帐号本身都被删除了。在博客公开后,仅仅6个小时就被什么人删除了。在雅虎头版的新闻里,我的博客公开后又被删除的事情成为了话题。于是网民们开始寻找网络上的缓存记录,把删除的博客在其他网站上进行恢复。因为有好几个人同时在这样做,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超过了500万的访问量。这对于个人博客来说,大概是史上数量最多、速度最快的访问量吧。
博客公开后的第二天,我打开工作室里主要使用的电脑,输入密码后却没有反应。重复了几次还是无法登陆,原来是密码被什么人改掉了。我重置密码,终于登陆成功后,连桌面上的硬盘图标都不见了。之前所作的50首歌全都被删除了,所有的数据也都被删了,什么都没留下。这是通过远程操作删除的。因为我公开了博客,那些家伙又出动了。凭我自己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无法恢复数据,于是我马上委托了专业的人员来恢复。外置硬盘上备份了12月之前的数据,但是1月之后完成了演唱部分的3首歌没有备份。我只有祈祷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还是正常的,我用那台笔记本电脑又在两个地方开通了博客,但恐怕也很快会被删除吧。我在新的博客上,写了数据被盗听盗摄集团删除,以及我的登陆密码被篡改的事情。
13日,凌晨时分,从专业人员那里得到通知,数据恢复成功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博客被删除、远程操作……我完全被盯上了。
大约刚过5点半左右,突然5个彪形大汉冲进了房间里。我摆出了防御的姿势。5个男子把我团团围住,我顿时搞不清楚状况了。首先在脑海中闪过的是,因为我公开了博客,黑社会来报复我了。那个看上去像5人中心人物的人,对我说:
「请从椅子上站起来吧。」
「怎么回事!」
「请你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
从他的语调中感觉到他们应该不是黑社会吧。如果他们向我发起攻击,我也只能应战。但是我想起了律师对我说的话。
「ASKA,在缓刑期间不管发生什么……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伤害别人。开车造成人身事故也是一样的。对他人造成危害,或者让其他人受伤的话,毫无酌情的余地,就一定会被关进监狱的。」
我继续和那些男子互相对视着。
「请和我们一起来吧。我们不会乱来的,你自己走。来,走吧。」
「去哪里?!」
「到车上,我再跟你说。过了这个时间就是交通高峰了。」
他们从两侧夹着我。他们好像知道我是不能够抵抗的。
就这样被绑架了,连鞋子都没让我穿上。我就这样只穿着袜子被塞进了车里。
在车里,男子拿出了名片。我扫了一眼但并没有看进脑子里。他们说是受到医院的委托。开始有点明白了,我是要被送进医院里。因为我周围的人不相信盗听盗摄,由于我对于博客被删除、远程篡改密码这些事的反应过于强烈,他们认为这是觉醒剂的后遗症,对我实施了强制入院手续。
那里是八王子。我被带到了医院的一个房间里,戴着口罩的医生坐在我的对面。他什么话也没跟我说,只是在一本大大的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我先开口了,因为我觉得如果跟他说话的话,多少可以让他对我有一些理解吧。但是,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我怎样,不知从哪里说起。我告诉他我没有生病,但没有任何的响应,他只是在本子上飞快的写着。大概过了有15分钟的样子吧,在安静了一会儿之后,他对我说:
「跟我来吧,让你稍微休息一下。」
有两个护士过来跟着我,在走廊上走了20米左右,然后向右转。打开一扇灰色的冷冰冰的厚重的门,再走20米左右,他们让我进了最里面的一间房间。房间里有床和卫生间。这是一间6榻榻米左右的房间(译注:大约10平方米)。医生递给我一张纸,上面这样写道:
『症状』(1)情绪不安定;(2)被害妄想;(3)自己不理解自己患有精神病
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怎么就断定我情绪不安定的呢?
「我没有精神病。」
「啊,是嘛。」
「也没有被害妄想,那都是事实。」
「我没有问你这个。请休息一下吧!」
「这是不正当的入院,我要联系警察投诉你们绑架监禁。」
「请便!」
医生说完这个就走了。因为前一天晚上一点都没睡,一早又遇上这样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感到精神非常疲惫,就这样倒在床上睡着了。
大概睡了5个小时左右,睁开眼睛时,已经过了中午了。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大约下午4点左右的时候,我想着「这一定是绑架监禁」,于是通过护士站那里设置的公用电话,先是打电话给律师说明了经过,然后就给警察打了电话。
「我是住在东京的,今天一早,几个男子闯进了我的房间,什么也没说就把我带来了医院。我没有病,这是绑架监禁。」
交涉了几分钟之后,
「这样啊,你说话很清楚,确实不觉得你是有病的。我现在让警署里的警察过去。」
得救了……能够和警察直接对话的话,就可以解除他们对我的怀疑,大概就能被解放了吧。但是,这样的想法被无情的粉碎了。电话里说警察大约20分钟后到,但已经过了1个小时。我继续等着,然后又过了1个小时。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吧……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过了6点半,我又一次给警察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警察还是没有来。」
电话被转到了其他人那里。
「确实应该是已经去过医院了。」
「不,并没有来。」
「不,确实去了。」
警察确实来过,但是听了医生的说明之后就又回到警署了。我猜想大概是说了「不过是精神病患者打了电话」之类的吧,因为我再次给警察打电话时候,接待我的女警是这样说明的:
「所有的权利都在医生手上,对于医生诊断为有病的人,我们无能为力。」
我变得如此渺小,越来越无力。我仰卧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想起跟医生的对话。我问他「要住院多久呢?」,他回答说「不知道」。我对律师说「可能要被关半年」,律师给我的回答是「如果半年可以出院,已经算是好的了。」我的入院是作为「医疗保护入院」,是被法律规定的入院形式,我所有的自由都被剥夺了。第二天早上,医生来到我的房间,
「感觉怎么样?」
「实在说不上好。」
「这样啊。」
这样说着,医生的脸色变了。然后塞给了我一张黄色的纸。
「因为你的行为,从今天开始,你的病房会上锁!」
因为我昨天打电话给警察,而受到了惩罚,房间被上了锁。这太不合理了。我跟医生说过我要给警察打电话的,而就是医生对我说「请便」的。于是,我开始了在24小时上锁的房间里的生活,门上有一个像小窗一样可以开关的部分,到吃饭的时候,饭菜就从这里送进来。
心里一片冰凉。无论什么事情都有另一面。周围的人是因为担心我,我并不恨他们。他们一定认为我真的是有病吧,一定是想着必须要让我尽早接受治疗。
我在入院的时候带着手机,放在了护士那里。当她给我送饭的时候,我透过窗子问她,
「喂,能帮我把电话拿来吗?只要一会儿就好。」
护士虽然有些犹豫,但可能是我觉得我的状况很可怜吧,几分钟后帮我把电话拿来了。我立刻给好友齐藤去了电话。
「你就学乖一点嘛,『盗听盗摄?啊,可能是我搞错了』这样说就好了」
「但这样等于还是承认自己是有病的吧。」
「我是相信你的,但是先要想办法获得自由。」
「那你帮我一起想办法出去吧。」
「傻瓜,我哪有这本事,我又不是卖炸药的。」
「说的也是。」
这是我最后一次用这个电话,后来就被送回了目黑区的家中。
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这实在是太难受了。连书都不能带进来,我只能又躺在了床上。因为我不听周围人的建议,发表了博客,而且我对事情过于投入,这些都成为了我入院的理由。周围人认为这是觉醒剂的后遗症,但不是这样的,我的集中力是我原本就有的,并不是现在才开始。我拼命的投入在某件事情上,只是一心朝着在完成这些之后能看到的景色而已。对于发表博客这件事,在我心里也是非常纠结的。但是,我想要写的东西,只是想让读者觉得「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但幸好还是读了这文章了」。
在床上,我哼起了新歌。
肥皂泡
我一定是很怯懦但又勇敢 苦闷却也开朗
在快要到达屋顶的时候就消失了 像肥皂泡那样
如果只是靠着被人一直仰望注视
一定是无法超越那里的
环绕着七彩的颜色 色彩变化不定的 肥皂泡
在我的头顶上有没有天使 有没有让胸中舞动的光芒
在我的身边有没有你 是否在看着我
现在是幸福的吗 还是痛苦的
我一遍遍追问着自己 向自己发问
这样的寂寞是从何而来的呢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啊啊即便如此
(新专辑「Too many people」中第13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