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 涼 著
译者:扣桑
被称作「二四六」的道路,从青山方面延伸而来,越过涉谷的ガード后,马上左转--那地方就是『樱丘町』--过去,右手边确曾有过像山丘一般陡的坡道。在第二个斜坡上头,有一叫作『エピキュラ』的录音室藏在幽径中。
这个由YAMAHA经营的录音室现在已搬到『目黑』去了。过去,录音工作进行时,对我们而言,它就像是自己的家。
出道时,住在涉谷的『松见坂』。在计程车招呼区里,靠『樱丘町』的那一边,总是人声混杂。一过深夜十二点,没搭上电车的人便在那儿排了好长的队伍。
由于录音工作常在深夜才结束,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常常让我无法叫到计程车。
但是,我们知道下山的回程计程车会从招呼站对面下来,常常会到对面去等车。
有那么一个寒冷的夜晚,也是在很晚的时候结束工作--前一夜也是如此。前一夜是等候三十分钟后还是叫不到车,就决定沿回家的路边走边找,结果走了将近三十分钟,才回到住的地方。
穿着运动外套,卷缩成『G』形的面包模样,走在深冬的东京夜色中,真的是很冻!左右手交替拿着吉他,空下来的那只手赶快放进衣服口袋里。深夜时分,从山坡上往下吹的寒风,令人冷得发痛!
第二天在录音室里,一面觉得自己看到的景物都是七零八落一片凄惨,一面还强颜欢笑地和人说着话!当天,工作结束,看看钟,不禁自问『今夜还要重演昨天的惨痛经验吧?』此时,昨夜的恶梦不断地窜出,让我实在笑不出来。
那一夜,也是在斜坡上等待着。十分钟、二十分钟地过去了,一旦等的不耐烦而到的对街等待时,就马上发现车子来了,然后飞逝而去--十分钟、二十分钟当中,两度如此!!心里想着『只是一晚的空等还不够吧?运气无法好转了吧?』车子根本就没再来!
虽然已等了那么久了,但已经没力气在计程车招呼站继续等待了,因为不知道还要等待多少个十分钟!好吧,走回去算了!
才刚上路,一辆计程车从对街横越过来,停在我面前!!刚才回头看时,这辆车并未亮起『空车』灯号!
想要放弃不断回头张望的柔弱动作--这辆计程车却让我停止不了--然后车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外套、生意人模样的男人下车了!还有一个人--靠着司机的背,手肘举的高高的,好像在和司机说着话。
结果,在还没有看到这个人付钱给司机之前,心里头一直祈求着:
下车吧!下车吧!
赶快下车吧!赶快下车吧!
请你下车吧!请你下车吧!
总算坐进车里了。先前的乘客虽然留下些许的酒臭味,但车内好温暖,让我原本逐渐冷却的躯体活过来了。
『昨夜,我是一路走回家的!』
因偶然的好运而情绪高昂的我,在车上向司机表示谢意:
『因为这种时候,是叫不到车的!』
戴着眼镜的司机看起来有五十岁左右,透过照后镜观察着我,对我抱着的黑匣子持有兴趣。
『那是吉他吗?你是乐团的人吗?』
一旦有这类的问题,通常我只是简短的回答说:『是啊。』但是那一夜,我的回答稍微长一点:『是啊。就在这附近的录音室灌唱片!』
之后,虽只剩短短的路途,但我们的对话持续着。他好像已经认定我是一位吉他手。我在松见坂的公寓下了车,他向我点头致意后离去。
感觉真好,存留在心中。
几个月后,唱片公司的制作人要搬家,想把不用的绒毯送给我--他的品味颇佳,穿戴的东西总是和旁人不同。好像很富裕,听说他一个人所住的房间,宽敞到令人吃惊的地步--那绒毯肯定是件好东西。
某一夜,急忙地在他搬到『洗池足』(地名)的公寓之前去拜访他。
果然是很宽敞的房间--质地很好的家具摆设得整整齐齐,窗上挂着遮阳的百叶帘,而且,桌子下铺着小巧的绒毯。如我所料想,那绒毯编织得很美--太棒了!!
想到这儿,马上将绒毯从桌下挪开,并卷起来。
那时期,我还停留在可以厚脸皮地去请求他人,而丝毫不觉愧作的阶段--很坦然的说出我的喜悦,然后离开。
抱着那个绒毯,站在深夜的『中原街道』上。
卷起的绒毯竖起来后,比我高一些。我就依傍着绒毯等着车。
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从前住在北海道的时候,常去住家附近、自卫队附设的小滑雪场。虽然步行二十分就到了,然而滑雪用具扛在肩上时,好重好重!!在扛不动的时候,也是依傍着滑雪用具等车。
计程车很快地就叫到了,问题是那绒毯--将它对折后,仍无法塞进汽车的置物箱中只好斜放在车箱内--绒毯的另一端会往司机旁的座位下斜过去。
在这种场合之下与其说司机会认为很惨,毋宁说更会这麽想:真是难缠的客人。
但司机好像极其自然般地来和我对应。
我告诉他目的地时,突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我从车上的照后镜观察司机时,发现他也一直不断地看着我。
啊!越过司机的肩膀所看到的照后镜中的容颜--好亲切!
「是这样,可以吗?」我没有用主词、啥词也没有地问。
「果真是这样呀!」司机也回答。
是那一个寒夜里遇到的司机。
「啊!开计程车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第一次!!!」司机情绪有些高昂地说。
「前一阵子,和同事都在谈这类的话题--在东京,同一个乘客,一生当中,会不会第二度坐上同一辆计程车?」乍看之下,这司机是很沉静的人,但我意外地光顾他的车,好像使他变样了。
「我还记得你住的公寓喔!」
真令我吃惊!我记得只请他载我到松见坂,但他载我到更靠近公寓的地方。
「今天没有带吉他啊?」
这个人的记性真好!即便他误以为我是职业吉他手,但就他那鲜活的记忆力而言,他是思绪沉着的人。
于是,他俐落地将车子停在我的公寓前。
之后,他下了车,帮我把绒毯拉出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想礼貌上是必须给小费的。一面想着一面把钱包拿出来。
「不!不要钱!」
我该怎麽说呢?
「没这回事!请问多少钱?」我边说边瞄计费表(メーター)。
确实有几个数字排列在那儿。
但司机在我面前直摇手:「不要,不要!」
「你让我体验到这种有缘份的事,所以不收钱。让我请客吧!」说着,便坐进驾驶座。
「有了今天这一次,将来还会有这种好事发生的。我好想向同事说这件事!再见!」说着,不断地颔首致意,一面开着车离去。
这种事也是有的。
这是少有的经验--我目送计程车的背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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