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不上晴朗的早晨。
起床,洗漱。执拗地把牙龈刷得生疼。吃面条,把面汤喝得吸溜地响。从鞋里掏鞋带,放棉垫,伸脚,系了一个中规中矩得幼稚的蝴蝶结。推着“匡匡”的破车跨出门,爸爸的“过马路小心”从背后钻进耳朵。
如果没错的话,这就是我一天生活的开始。我从不敢认为它无聊,因为鲁迅钱钟书们好象也是这么过的。骑着车飞奔在并不车水马龙的马路上,我想我的摸样一定非常地滑稽可笑。初冬的空气嗅起来显然不那么甜美,鼻腔隐隐地有些作痛。我吸溜两下鼻子。啊哈,司马江太郎出现了,那个冷酷孤傲的外科医生。黑色的长大衣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包深棕色的长围巾。他掏出打火机,右手护着跃动的兰色在冬日的早晨点燃一支香烟。——“叮”一声脆响,淡金色的打火机和他的领带夹一样熠熠发着冷光。司马江太郎猛吸一口烟,烟雾袅袅地升腾起。这时我看清他的眼睛是紧眯着的,对着太阳。他讨厌太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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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阳光,因为阳光下往往是活泼喧闹的。我是1月份的山羊。有角的东西当然不会喜欢太亲近。放假时关上房门拉严窗帘,在属于我的暗室那一盏小台灯的幽幽光线中我尽情享受飞鸟凉的音乐。说起这么好的东西还得感谢“回首又见他”带来的那首被我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头衔的YAH
YAH YAH 。而这部日剧最初吸引我就是因为永尾完治那个被旧情人楚楚可怜的小女人模样搞得六神无主而舍弃了活泼能干的莉香的可恨男人的出现。这回他叫作司马江太郎,是一个专横傲慢的外科医生。于是有段时间我发现我几乎喜欢上了这个有着一手精湛得无与伦比的医术却因为目空一切专横无礼而人见人厌的男人。当然现在看来这种喜欢似乎更多地是起源于织田裕二那极完美的凶恶的笑容而不是别的。然而我将铭记司马的恣意,当他不想笑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的鄙夷表露无遗。这已经在而且将继续诱惑我不安分的一面。
东京一条不很热闹的街头。黄昏时分,细雨蒙蒙。几幢白色建筑物在灯光的映照下泛出阴暗的青色。门口一块椭圆形标牌,正中的“天真楼病院”几个字闪烁着迷离的霓虹光彩。新野泽子撑着伞走在雨中,一身深红色装束,围巾挽成一个优雅的结。她是司马的大学同学兼情人,现在和司马同院工作。泽子已和司马分手,但让全院小护士神魂颠倒的司马总是旁若无人地揽她入怀。泽子无法做到一刀斩断,毕竟和司马分手是因为他从不让她了解他这样一个恼火却无力的理由。
泽子走过着条街了。司马从后面开车来了。他左手扶着方向盘,嘴里叼着一支烟。司马的车从泽子身边驰过,溅起的一滩水险些弄脏泽子的大衣。司马没看到泽子,泽子却认清了他的车。泽子望着远去的车影,蒙蒙的细雨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司马情绪极坏地走出手术室。一把扯下口罩和手套,他喘着粗气坐到长椅上。想点烟,一只手却不方便。妈的。司马丢掉烟,充满杀气的眼睛盯住自己被一圈圈白色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泽子包扎它时关切的表情仿佛还在眼前。要不是前天被几个忍无可忍的病人从楼梯上推了下来,今天这个高难度手术自己就不会如此无能为力了。那个石川,只凭着他几句极短的提示,代他完成了这个本是除他无人可行的手术,一下子成了英雄。
石川玄!司马皱起了眉头,左手攥成了一个格格响的拳头。一个从美国堪萨斯医学院留学回的小子现在公开与他对抗:几乎不逊于他的医术,对病人和颜悦色恰与司马的冷漠傲慢形成鲜明对比——这小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收买到了司马遗弃的人心,昨天以绝大多数支持抢走了本是司马当仁不让的参士职位,今天更趁机出尽了风头……
“笨——蛋!”司马缓慢而低沉地说出这两个字,猛地一拳击在墙面的镜子上。四分五裂的镜中是司马扭曲的脸,鲜血流淌下来………………
食指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吮了一口,咸腥得满是杀戮的味道。可恶。我面无表情地想。人一倒霉起来喝口水都能呛死。冲过房门的时候一颗尖钉刮去了一小片皮肤。
今天早上密友诡秘地靠过来:“知道C吧?我早上碰到她了。她问你外语多少分,她只说自己130多。”她走了,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早已练成了面无表情,所以很遗憾她没能看到我的怒火中烧。
C是个人,初中同学。初一初二平凡得我根本不注意,直到初三很偶然地翻到她的周记,赫然写道:“我决定以***为对手发愤一搏了!”***是我的名字。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从40多名跳到了前10名,有两次甚至压住了我。我怒火中烧。眼睁睁看着别人喜欢她日甚。中考时她竟夺得全市第二,整整高出我5分。我又要在全市最好的中学里看到她了。
在我面对惨不忍睹的物理沉重地选文以后,她在理科班学得有滋有味。我还能怎么办?祝福她那太违我本意了,诅咒却又下作得很。于是我冷眼瞧着有个女人很厉害,我不动声色。
事实上,司马和石川与我C不同。我和C也许只是好胜,司马和石川之间却是你死我活的男人间的争斗。后面的故事证明了这一点。
正如人们期盼的那样,司马江太郎最终死得很惨。27岁。他的死可以说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医院上下不满他的人日益增多,终于派来了一个专门小组。司马此时已经设计夺得了石川的参士职位,并利用采购医疗器械的权利大肆收回扣。他的地位受到威胁,于是他威逼一个小医师平贺向组长行贿。很遗憾,平贺取钱时被发现。于是顺水推舟地,司马找到了替罪羊。
石川当然不会那么傻。他找到了另一条理由,在中川主任的合作下开除了司马。太醉心于争斗的人很容易心力憔悴,石川被查出到了胃癌晚期。司马出人意料地为他实行了手术,而且极成功。不料并发症夺走了石川的生命。失去了竞争对手的司马离开了医院。东京夜晚的街头灿烂了又灿烂,司马提着皮包一直走着。啊,还有飞鸟凉的音乐,一直以最强音响着,回荡在我的大脑里。我似乎被这种完美造成的眩晕弄得迷茫。我几乎以为我就要一直这样走下去。
突然,音乐停了。我在自己的世界里茫然起身,司马也停住了脚步。怎么了?我问怎么了。怎么了?司马问怎么了。是平贺,为了报复司马的陷害,从他背后捅了一刀。最后一个镜头是司马回头望了荧幕一眼,倒在了东京夜景灿烂得触目惊心的街头
我摸了眼角,没有液体;我按了胸口,没有剧烈地起伏。司马死了,这似乎只有用合情合理来解释才最接近事实和真相。因为我终于知道了这个曾经对于我而言深含着迷宫一般底蕴的男人的一切。承蒙编导不吝露了几个小镜头。
24岁以前的司马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童年丧父,打工挣学费,刻苦学习进了医科大学并遇到如父般的中川主任作导师。一次重要手术中主任失手割破病人动脉,鲜血喷涌而出酿成重大医疗事故。主任跪在了司马面前,年轻的司马担起了事故责任。年轻的司马于是变成了现在的司马。
这样的结果对于我的全部意义就是深深昭示了我的可笑。我笑自己一直把司马当作理想的男人,我笑自己以为我和司马一样另类叛逆个性,我笑自己不懂生活会把人打磨成千面,我笑自己一直在追求一种“高”极其实一钱不值的感情和品味。我其实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我其实向往的也只是某种俗不可耐的情感。司马江太郎……我喜欢过你吗??……噢,今天是6月11日,离高考只有26天了……我要考的大学今年多少分提档……
每年的12月13日,总是有阳光有风有云,很美好很温馨的样子。我有时会矫情地点上三柱香,在完美到了极致的YAH
YAH YAH 中,为司马江太郎的祭辰送去三缕轻烟。或许泽子正在日本的某处与我同为吧。
此刻,回首又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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